麋鹿星

拓也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说是想把教会分配的驱魔圣物一并归还，并且希望他把自己的身份注销掉。

 

“求求你，拓也……”罗里在电话的另一头虚弱地哀求道。

 

见面时间定在晚饭后，罗里脸色十分不好，他的身边放着一个足以装下一个成人大小的行李箱，拓也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中介人将随身的十字架从脖子上摘下搁在桌面上，然后拿起杯子吮了一口清茶。罗里不动声色地缩了一下肩膀，他看起来有点颓废，连向来精神饱满的双眼也变得黯淡，他小心翼翼地盯着对面的人，开口道：“拓也，对不起，我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

 

“嗯，”拓也只是点了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会如你的要求注销你猎人的身份，理由的话，写死亡如何呀，我亲爱的罗里？”

 

为了缓解露娜的紧张，德维特在每月惯例前往涟君家探望的时候带上了这个刚成为吸血鬼不足半个月的孩子，那边有罗伊在，那个小白兔性格的孩子应该能跟露娜亲近。为了不让露娜碰触到一丁点的太阳光，今晚他特地提前结束了故事时间，走到窗边的时候看见外面乌云密布，远处还有一道闪电劈下，看起来要下一场大暴雨了。德维特加快了脚步，客厅里露娜正在跟罗伊玩着多米诺骨牌，他呼唤着露娜告诉对方他们该回家了。可刚打开大门，豆大的雨点就哗啦啦洒了一地，德维特低下头看了眼正在跟罗伊他们道别的露娜，想了想，他蹲下身问：“时间还早，咱们雨中漫步走回去吧？”

 

“好。”

 

“来我抱你，路上雨停了的话就飞回去。”

 

被雨水浸透的夜间山路不免有些阴森，德维特左手撑着伞右手托着露娜慢悠悠地走着，露娜则趴在他肩上一声不吭，圆溜溜的小眼睛不停地左顾右盼。雨势渐渐小了，德维特正准备开口问露娜会不会冷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看了眼，那分明就是拓也。面无表情的中介人撑着一把黑伞，紫色的瞳孔警惕着四周，他也看见了对面的一对行人，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礼貌性鞠了个躬，然后继续他的路途。

 

“帕帕，他也是吸血鬼吗？”见拓也走远，露娜小声地问道。

 

“不是，露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呀。”

 

“这家伙，还真是大胆呢。”德维特笑了笑，说着放下了雨伞——已经停雨了，他按下伞柄上的开关将伞面收了回来，看了一眼手表，“刚好五点诶，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洗个澡吧！”

 

“嗯，好。”

 

古堡的大门再一次打开，然而来人并没有马上进来，似乎是在等着屋主的准许，君寻看清楚对方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有什么异常，完全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等他走下楼梯靠近大门的时候，借着微弱的烛光他也看清楚了，连胸前的十字架都不在。

 

“打扰了，我想见见罗里。”温和的中介人歪了歪头，他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我不是来找茬的，你看我身上除了衣服和雨伞外什么都没有~”

 

“您也真是放心啊，独身一人来到这个满是怪物的地方也不带个什么防身的物件。”君寻有点虚，尽管明知对方不是猎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人绝对不能招惹，“罗里现在在自己房间里，我带您到客厅稍等片刻吧，先给您沏茶。”

 

“不必了，可以的话直接把我带到他房间也无妨，我说了我并不是来找茬，我是有事想找他谈。”

 

罗里躺在床上发呆，手上握着一把染了血的小刀，自成为吸血鬼后已经过去四个月的时间，他的心绪还是无法抚平，他终于知道当初罗伊的心情，可如今罗伊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却一直原地踏步。他抗拒与君寻接触，虽然仍是保持着恋人的关系，可他们已经整整四个月没有任何的亲昵行为，就算君寻过来想牵牵他的手他也不肯，他知道不应该责怪任何人，并没有人想陷害他成为吸血鬼，没人想践踏他作为猎人的尊严。那天他发现自己刚摸上银枪，皮肤就开始发烫燃烧，一瞬间好像有什么断开似的，他抱着双臂蹲在地上，低声地跟君寻说：“罗里·塔德博尔死了。”

 

君寻将拓也领到罗里房间门前，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但他还是推开了门，罗里抬眼见是他，也没有开口说话便移开了目光。君寻瞟了一眼那把小刀，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说了一句拓也来了，然后就欠身离开。罗里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拓也只是笑笑，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

 

拓也没有马上回答，他走近罗里，弯腰从对方手上取下那把小刀，他看着小刀沉默了一会儿，罗里有些尴尬地别开头，手指拽紧了衣角，中介人随即在他身边坐下，开口道：“果然一开始我就没猜错，那时候我把十字架放在桌面上，你脚下还有一大箱那些玩意，肯定很想逃吧。”

 

“你是来取笑我的吗？”

 

“我以为事情发生那么久你已经接受了，看起来并不是。”拓也举起那把小刀，神情变得严肃，“你每天都拿着这东西自虐吗？”

 

“看见伤口在复原，我总觉得很害怕，”罗里屈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我想告诉自己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我还是……”

 

“罗伊前天哭着来告诉我你现在很消极，叫我一定要来帮你。”

 

“……你都知道了？”

 

“应该说在那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收到情报了，只是觉得你应该可以自己去处理，看来是我太看得起你。我来只是想跟你说，不管你是人还是怪物，因为什么而变成这样，你始终是罗里·塔德博尔，如果你继续每天拿着这刀子往自己身上割，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君寻救你和罗伊，叫他了结了你更痛快。”

 

拓也走了，罗里踉踉跄跄地走到阳台上，时间已是五点四十分，山头那边已经能看得见微弱的日光，他紧紧抓住栏杆盯着那个方向，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见过朝阳了，阳光的温暖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似乎都快要忘记了。忽然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都将他包围了起来，他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头顶上传来了温柔的声音，啪嗒一声，眼泪打落在抱住自己的手臂上。

 

“让我做你的太阳吧，好吗？”